懷念一位大師
昨天(19日)晚上去福建會堂看上海芭蕾舞團的現場《天鵝湖》,回來一上網,卻看到一則消息:”中國指揮之父李德倫昨日凌晨人生謝幕”!頓時,傻了。在回來的路上,我還在想,我有生以來看過的第二場現場演出就是李德倫指揮福建交響樂團演奏柴可夫斯基《第四交響曲》;我還在想,如果還保存着當時的節目單,也算對李大爺留個紀念;沒想到,當時,李大爺已經不在了。
也許,翻遍世界最著名的幾百名指揮家的名單,也找不到李德倫的名字;也許,只要是年紀稍小一點的樂友,也不知道李大爺的名字了;也許,沒有那次看現場演奏的難得體驗,我也不會記得他的。不過,翻一翻李德倫的傳記,就會知道他是新中國音樂史的多麼重要的一位人物。解放前他是共產黨最早的音樂家之一,解放后留學蘇聯,並曾多次指揮蘇聯和東歐樂團;1957年回國后成為中國中央樂團常任指揮,從此他指導中央樂團(1996年改為中國交響樂團)40餘年;在文革中他經歷了人生的苦難,也看到了藝術被踐踏;改革開放后,古典音樂被解禁,他才重新登台,雖人胖多病,還經常到各省指導地方樂團。他風趣幽默和藹可親,是典型的天津人,被樂友們稱為”李大爺”。
那一次李大爺來福州演出,距今已經大約4年,當時我才上初一。李大爺只指揮了下半場的柴四,可惜曲目對當時我來說確實是太難了一些,現在對那40分鐘的演奏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由於體重的問題,李大爺從1992年開始就坐着指揮。那天他坐一把黃色的大木椅,胖胖的雙手靈巧地舞動出揚起波浪的旋律,伴隨着身體的前傾和後仰,椅子彷彿被壓得吱吱作響。曲終,李大爺已經大汗淋淋,大家都報以熱烈的掌聲,迫切希望要求李大爺加演曲目。可惜李大爺說他來福州只排練了這個曲目,如果一定要加演的話只能把40多分鐘的交響曲重新演奏一遍,估計大家也不願意聽了。有人上去獻花,卻不小心碰到了李大爺的眼睛。他倒沒有怪罪那人,一邊揉着眼睛,在台上目送大家緩緩離去。這是李大爺最後一次來福州,這也是我見過李大爺的唯一一面。
今年3月25日,一台名為”期待春天–獻給李德倫”的音樂會在北京中山公園音樂堂舉行,上半場演奏柴可夫斯基《第六交響曲》(悲愴),下半場演奏貝多芬《第三交響曲》(英雄)。前者是李大爺從蘇聯回來之後只會中央樂團的第一部曲目,也是李大爺在我國的成名之作。而英雄交響曲是李大爺生病後最想指揮的曲目。當晚,大廳擺掛着5米高李德倫先生指揮時的巨幅照片,兩邊擺滿了祝賀的鮮花籃,觀眾們紛紛在巨幅照片前攝影留念。觀眾都希望能夠在現場再次看到李大爺指揮時的風采,但身患重病的他終於沒能夠來到現場。中國交響樂團的藝術總監湯沐海說:”我今天是在替李德倫先生指揮,用我們的愛,用我們的藝術和激情為這位可敬的老人祝福,希望他能夠戰勝病魔。真希望他能夠親自到場指揮……”而中國交響樂團的一位團長在看望李大爺時說,”您好好養病,等到明年春天,我們等您親自來指揮。”可是如今,新鮮的春風還沒來得及吹過,大師卻安詳的走了。
回想到1999年79歲的世界著名小提琴大師艾薩克·斯特恩再次訪華演出。1979年,斯特恩曾來到中國,他不僅僅作了精彩的演出,還發掘了一些中國青年音樂家。他拍攝了紀錄片《從莫扎特到毛澤東》,反映出剛剛走出浩劫的中國古典音樂狀況,獲得奧斯卡紀錄片金像獎。1999年11月9日,上半場,3位20年前還帶着紅領巾的曾經為斯特恩演奏貝多芬弦樂三重奏的中國音樂家,再次演奏當年的曲目。而下半場,時年82歲的李德倫抱病坐着輪椅最後一次登台,與斯特恩20年後再度合作,同台上演了世紀絕唱,現場的許多觀眾也許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大病未愈的李德倫左右旋轉着笨重身軀,上下揮舞着手臂,一曲莫扎特《第三小提琴協奏曲》隨之如溪水般淌出……自那以後,再沒有人看到他指揮,再沒有人在公開場合聽到他幽默的講話了。但誰又能忘記,為我國交響樂的普及立下汗馬功勞、德高望重的這位老人呢?上一個月,斯特恩在紐約離去了,而現在,李大爺也走了,兩位大師在天堂,是否也在碰撞出藝術的火花呢?
草必枯乾,花必凋殘。但大師的離去,還是使我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也許單論指揮水平,李大爺並不是最好的,如果沒有”文化大革命”的10年,也許他會有更高的成就。但是,最為中國古典音樂的奠基人之一,他絕對是令我們懷念的。一個人,也許一生也沒有什麼大的成績;畢竟歷史上真正如雷貫耳家喻戶曉的名字寥寥無幾;但是,為了理想而努力過的人,總是令人尊敬和紀念的。